天色已黑，前來送祭的古魏鎮民，做完儀式後，已經全部撤離。

那十個童男童女，則在祭壇前的蘆棚裏沈沈睡去。

孩子們當然不是心大，在這種情況下都能睡著，只是被餵食了摻了昏睡藥的糕點。

孩子們的父母自然也不是心甘情願的。

自家孩子被挑中時，這些父母應當也是抗拒過的。

可惜逆不過大勢，只能強忍著痛苦將孩子送來。

撤離前，那十個孩子的父母們，也是哭得撕心裂肺，死死抱著自家孩兒不願撒手，但還是被鎮民們強行分開架走。有個反抗特別激烈的父親，還被人一棒子打暈了過去……

被拖走時，好幾個父母掙脫架著他們的人，沖著楚天行和星殞劍尊，泣不成聲地拼命磕頭，顯然已是將最後的一點希望，寄托在了楚天行二人身上。

“師姐，這浮隙河裏所謂的河神，究竟會是個什麽妖魔？”

祭壇上，楚天行席地而坐，一邊啃著臨行前一晚，秦玲給他做的烤羊腿，一邊詢問劍尊。

儲物指環雖不能保溫，但有保鮮之能。

只要指環沒有壞掉，那麽儲存在指環裏的菜肴，無論過上多久，拿出來時都是新鮮的，只需加熱一番，就能食用。

楚天行就用內力把烤羊腿加熱，啃起來依然外皮酥脆，內裏鮮嫩，一口咬下去，肉汁四溢，滿嘴是油。

秦玲給他做了好幾只烤全羊，他本來還想給劍尊分享一條烤羊腿的，不過劍尊考慮到形象，並沒有像他一樣，抱著整條羊腿啃。

只要了一塊肋排，切成小塊，放在碟子裏，用叉子叉起來細嚼慢咽。

此刻，她坐在楚天行身邊，小腿屈起，將碟子穩穩放在膝蓋上，叉起一塊羊排小小咬了一口，咀嚼兩下，讚一句：“手藝不錯。”

之後才悠然回答：

“管它是什麽妖魔。等它出來，你直接沖上去，把它宰掉，不就萬事大吉了？”

說著，狹長鳳眸橫了楚天行一眼：

“怎麽，聽了那妖魔的輝煌戰績，你沒有信心了嗎？”

楚天行哈地一笑：

“怎會沒有信心？我就是有點好奇而已。”

劍尊又吃了一口烤羊排，悠然道：

“擅長興風作浪的水中妖魔，無非就是那幾種。這浮隙河中的妖魔，可能會是蛟蛇之屬。”

楚天行好奇道：

“不會是龍嗎？”

劍尊搖搖頭：

“成了龍，就有神性了，哪還會貪那點血食？

“再說，以玄真界靈氣衰落的大局，也養不出真龍了。”

楚天行問道：

“那師姐你見過真龍麽？”

劍尊搖搖頭：

“沒見過。”

楚天行無語：

“那你怎麽知道真龍就有神性了？”

劍尊抿唇一笑：

“我猜的。”

“……”楚天行無語。

劍尊又是一笑：

“好吧，我確實沒有見過真龍，不過見過真龍的遺骸。

“幾年前，我和幾位大佬，在南海找到了一座海底秘境，裏面有一頭真龍的遺骸，看起來完好無損，栩栩如生，宛若活物。”

楚天行眼睛一亮：

“地球竟有真龍遺骸？那遺骸最後怎樣了？”

劍尊聳聳肩：

“見風化灰，最後只剩下一枚蘊含稀薄神性的龍珠，只能小範圍呼風喚雨，引來威力相當一般的雷電而已。”

楚天行遺憾道：

“可惜了……那師姐你們就沒有拍幾張照片麽？”

“拍了呀。”劍尊手一翻，取出一張照片遞給楚天行。

楚天行接過來一看，就見劍尊一身素裙，赤著兩腳，站在一只巨大的龍首上，一手扶著那珊瑚樹般的鮮紅龍角，一手擡起比著剪刀手，像個小女孩一般笑得滿臉燦爛……

“師姐您這還真是……”

太不尊重真龍了！

居然赤著腳丫，站在真龍腦袋上拍照……

那真龍遺骸之所以化灰，別不是被你們氣的吧？

畢竟它雖然死了，但還有神性遺留，說不準就泉下有知呢？

不過話又說回來，華夏雖有“真龍天子“的說法，可龍這種生物，好像本來也沒怎麽受到特殊尊重？

甭管把龍傳說得多麽厲害，可在人間的故事當中，真龍所擔當的角色，不是被哪咤打殺了抽筋剝皮，就是被孫悟空強行勒索。

要麽就因為跟人賭氣少下了一點雨，就要上剮龍刀挨上一刀。

又或是做大能拉車的苦力，做和尚取經的坐騎，更過份的，還有成為大佬們宴席上的一道菜……

那身為活著的人間之神的罡氣境大佬們，看慣了古典神話小說，聽慣了孫悟空、哪咤的傳奇故事，對真龍這種生物尊敬有限，倒也說得過去。

劍尊見他模樣，似明白他心中所想，撇撇嘴角，一本正經地說道：

“真龍遺骸化灰，絕對不是我們造成的。

“純粹是它死去的時間太久，內部早已腐朽，只因秘境一直與世隔絕，方才勉強保存完好。

“那當秘境重新開啟之後，見光又見風，它自然就朽化成灰了。”

楚天行問道：

“那麽真龍遺骸，究竟存在了多久？”

劍尊道：“電音如來推測，遺骸至少存在了萬年以上吧。”

“萬年以上麽……”楚天行咂巴兩下嘴巴，感慨：

“沒想到即使是真龍，也有壽盡而亡的那一天。”

“不是壽盡而亡，而是活活餓死的。”劍尊淡淡道：

“在地球前一輪的靈氣潮汐衰退之後，真龍無靈氣可食，活活餓死了。

“你難道沒有註意到，照片中真龍的屍骸，過於瘦弱了嗎？”

楚天行微微一怔，再次仔細看那照片。

他之前看照片時，就已經發現，與劍尊合影的那條真龍遺骸，瘦得皮包骨頭，予人“老態龍鐘”之感。

正因此，他才說那真龍乃是“壽盡而亡”。

可聽劍尊這麽一說，再仔細觀察，就意識到，那臉瘦得跟骷髏似的真龍遺骸，看上去還真有點活活餓死的感覺。

劍尊感慨道：

“食氣者神明不死……可如果沒有了靈氣，神也會沒了吃食，活活餓死。”

楚天行悚然一驚：

“地球神話中的古神們，不會都是餓死了吧？”

“自然不是。”劍尊微笑：

“絕大部分神祇，應該是在靈氣徹底衰退斷絕，地球變成平凡世界之前，就離開地球，另尋出路去了。只有極少數神祇，不知出於什麽原因，如那真龍一般留了下來，自封於洞天秘境之中……

“也許，祂們還幻想著，能夠靠著洞天秘境保護，撐過靈氣徹底斷絕後的靈氣荒漠期，支撐到靈氣覆蘇？

“可惜，那些極少數留下來的古神，沒有一個成功撐到靈氣覆蘇的，統統餓死了。”

楚天行好奇道：

“都有哪些古神留了下來？”

“華夏目前只發現了南海那條真龍。”

劍尊道：“美洲一座秘境中，找到了羽蛇神的屍體。歐洲找到了疑似魔狼芬裏爾，以及塵世巨蟒耶夢加得的巨獸屍體……

“當然，這些屍體都沒能保存下來，大多都只來得及拍下幾張照片，就化灰消失了，只留下了一些蘊含稀薄神性，威能相當雞肋的神奇物品。”

楚天行道：“那這些發現，豈不是證明，上古神話確實是真實存在過的？”

“只能在一定程度上證明。”星殞劍尊攤手：“畢竟發現的，都不是人形神祇。”

楚天行點點頭：“所以才由此推斷，如果神話屬實，那麽絕大多數古神，都在靈氣斷絕之前，另尋出路去了？”

劍尊笑了笑：

“是的。總不能留下來餓死吧？

“我們未來，如果能活到下一輪靈氣衰退期，也是要另尋出路的。

“不然，就得嘗嘗餓到瘦成骷髏，最後活活餓死的滋味嘍。”

如果活到靈氣衰退期，那當靈氣徹底衰退斷絕，地球再度變為平凡世界後，人間之神們也就沒有必要再承擔守護之責了。

因為靈氣斷絕，世界變得平凡，那當今這些天啟之門，也會因為缺乏靈氣的支持，一一封閉，地球也將不會再遭受異世界的威脅。

人間之神們，自可以放心離開，另尋出路。

“既然地球曾經可能真實存在過古神……那古神們，就沒有留下傳承麽？”

“古神們還是有留下遺澤的，說不定還留下過傳承。”劍尊遺憾地嘆了口氣：

“只可惜，靈氣斷絕的時光太長了。

“你想想，連古神那封存在洞天秘境之中的遺骸，都化成灰燼了，古神的權柄，都衰退到只餘一點點神性，威力尚不及頂尖大宗師了，那麽又有什麽存在，能夠承載著古神們的傳承，一直保存到靈氣覆蘇之時呢？”

楚天行想想還真是，說不定就算留下原本威力無窮的神器，也會因以萬年計的靈氣荒漠期，變成廢品吧？

“那古神們留下的遺澤又是什麽？”

“你道五色石是從哪裏來的？”劍尊微笑道：“我們找到過一座秘境，裏面遍地都是五色土。五色石，就是用那五色土煉成。”

楚天行奇道：

“可五色土難道不會因靈氣斷絕，變成廢土嗎？”

劍尊解釋道：

“五色土非常神奇，在絕靈的環境下，會變成普通的泥土，但只要與靈氣接觸，就會恢覆靈性。

“我們認為，那一座秘境，或許就是女媧大神，為我們留下的遺澤。”

剛剛說到這裏，她忽然側目望向河面：“來了！”

楚天行也擡眼望去，果見那數裏寬的河面之上，不知不覺，已彌漫起濃重的白霧。

那白霧不斷翻湧擴張著，向著河灣滾滾而來。

白霧深處，一條巨大的身影若隱若現，隨後，又有一記低沈的牛吼自霧中傳來。

“果然是蛟。”劍尊狹長鳳眸微微瞇起，淡淡道：“楚師弟，上吧，我為你掠陣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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